会议综述 | “乌克兰危机背景下的大国博弈与秩序重构”研讨会

2025年08月01日

2025年7月24日，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主办“乌克兰危机背景下的大国博弈与秩序重构研讨会”，来自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北京大学、清华大学、中国人民大学、复旦大学、同济大学、华东师范大学、外交学院、国际关系学院、上海外国语大学等12家智库和高校的知名专家，以及上研院国际战略与安全研究所、美国研究中心、《国际展望》编辑部相关成员受邀参会。现将专家发言要点综述如下，以飨读者。

陈东晓 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院长

讨论乌克兰危机背景下的大国博弈与秩序重构需从两个背景出发。所谓大背景，是作为对后冷战时期国际地缘政治格局冲击和重塑作用最大的危机，如何综合运用政治、经济、军事、安全、外交、科技、认知等多专业、多学科的方法分析其已经产生和即将产生的多重影响。所谓小背景，是要通过这种讨论努力改变国际舆论，尤其是国际战略学术界的中国声音、话语偏弱和供给不足问题。通过专题讨论和发布智库报告的形式，提升中国学界在影响国际秩序和地区格局等重大问题上的音量和影响力，是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主办此次会议的初衷和目标。

赵隆 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国际战略与安全研究所副所长

上研院国际战略与安全研究所牵头撰写《共同安全新范式政治解决乌克兰危机的中国视角》报告具有多重考量：国际社会特别是国外战略学术界，非常关注中国在政治解决乌克兰危机中的可能角色，从智库专家的角度提出思路及时且必要。报告是“没有标准答案”的讨论，期待针对“冻结冲突”和“持久和平”之间的诉求分歧，实现安全保障的逻辑差异，以及欧洲安全和欧亚安全架构之间的关系等问题引导思考和叙事。最为关键的是，将中国提出的新安全观、全球安全倡议、亚洲安全模式，嵌入国际智库和学术界的讨论之中。

议题一  危机背景下的大国博弈新态势

主持人：关贵海 北京大学国际战略研究院执行副院长

杨洁勉 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学术咨询委员会主任

     需要用长时段、长周期的视角，看待乌克兰危机背景下的国际格局演变。未来二十年，全球南方与全球北方的力量对比将会更为平衡。大多数国家在乌克兰问题上不选边、不站队，印度和巴西等国的立场值得研究。从长远看，多边机制建设是化解各类地区冲突和治理困境可能路径，近期举行的中国-东盟-海合会峰会，为这种地区合作树立了新范式。

张健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副院长

 目前，乌克兰危机持续延宕。欧俄已进入“新冷战”状态，欧洲甚至在积极准备可能的“热战”。欧洲的新冷战格局还会持续很长时间，俄罗斯和欧洲的关系无法回到过去。乌克兰危机是对欧美关系的一次检验。特朗普再次执政表明，美国很多人认为盟友是负担，会消耗美国的国力，担心美国卷入第三次世界大战。同时，危机坐实了欧洲对“中国是系统性对手”的认定，对华怨气增加。虽然存在对华不满情绪，但欧洲内部的立场依然难以协调。未来秩序中，西方的内部分化可能持续甚至加大，西方与非西方的分野可能淡化，多极化仍会加速发展。

冯绍雷  华东师范大学俄罗斯研究中心主任

危机背景下的国际和地区秩序演变可以从几个方面观察：一是冷战后的政治经济失衡或引发军事手段应对，需从根源找共识建架构；二是冲突背后地区国家的“再转型”进程，内部改革和制度变迁与对外战略的联系；三是“新多极”格局的形成和影响，包括不同国家对多极化的认知差异。

  

议题二  危机催化下的地区格局演变

主持人：吴莼思 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美国研究中心主任

关贵海  北京大学国际战略研究院执行副院长 

分析乌克兰危机背景下的秩序变化，需要把握四个差异：一是量变与质变的差异。当前国际秩序的变化仍处于量变阶段，而非质变进程，需要避免作出过于“激进”的判断。二是多数和少数的差异。在多数时候，历史由关键少数而塑造。三是需要经过长时间来衡量变化，很多问题的解决需要足够长的时间，世界秩序也需要长时间塑造。四是交易性。秩序决定着各国的话语权，需要再道义和利益之间找到平衡点。

姜锋  上海外国语大学上海全球治理与区域国别研究院理事长

俄乌双方从“速决战”转入“消耗战”，是观察乌克兰危机影响的重要角度。消耗战引发了各国特别是欧洲格局的变化，不少欧洲国家正在为“打仗”做实质性准备，对于欧洲安全架构的看法发生根本性改变。从未来格局看，欧洲各国的地方选举进程值得关注，法国、德国等内部政治结构的变化，可能进一步改变欧洲的立场。关于共同安全新范式的讨论，无法回避部分国家坚持的战略安全空间诉求，虽然各国对此存在很大分歧。

吴大辉  清华大学俄罗斯研究院副院长

乌克兰危机除了对未来地区格局产生重大影响，也深刻改变着危机当事方的战略影响力，以及维护周边安全空间的掌控力，包括在欧洲相邻地区和更广泛的国际秩序层面。从目前看，危机当事双方对于“快速止战”都缺乏意愿。虽然美国特别是特朗普强推停火的诉求明确，但决定危机走势的关键变量不是美国，而在于欧洲的态度，特别是所谓“新欧洲”国家。

金玲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全球治理与国际组织研究所所长

 总体来看，欧洲遏制俄罗斯的想法没有改变，也在为可能爆发的“热战”做准备。在危机延宕的背景下，欧洲没有能力取代北约的地位。有分析认为，欧洲需要25年才能填补“美国离开”造成的防务能力空白。因此，如何把特朗普“留在欧洲”是共同诉求。欧洲强调的“战略自主”具有多重面向，并非所谓的“反美”，而是确保在美国缺位的情况下，拥有足够的韧性和自主能力。虽然今天的欧洲看上去“散、乱、弱”，但在具体议题上也存在加强团结的一面。

 

议题三  危机重塑中的国际秩序与多极化进程

主持人：石晨霞  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国际展望》常务副主编

赵青海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国际问题研究》编辑部主任

除乌克兰危机外，美国与全球南方国家的力量对比变化，以及既有规范受到的冲击，也是影响当前国际秩序的重要因素。重塑秩序不仅需要大国协调，也需要新兴大国在西方国家减少对全球治理投入的情况下，尽快增强治理能力。现有机制仍将在秩序重构中发挥一定作用：一是新兴议题的治理离不开既有基础；二是战后形成的自由主义国际秩序存在某些合理部分，其韧性仍将对未来秩序发挥作用。对中国而言，未来重点是将“三大全球倡议”与具体议题相结合，推动现有秩序朝着更加公正合理的方向变革。

郑春荣 同济大学德国研究中心主任

目前，关于乌克兰危机对国际秩序的影响，欧洲内部存在“多极化”和“两极化”的争论。欧洲对多极国际秩序采取“守势”，致力于维护所谓的“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随着世界多极化和去中心化趋势的加速演进，各国对国际秩序的未来图景持两种截然不同的看法：西方国家认为，多极化可能引发更多竞争和博弈，进而导致国际体系变得更不稳定；中国等发展中国家则主张推动合作型的多极化。具备更多战略自主性的同时不与美国“脱钩”，是欧洲对自身在多极化国际秩序中的角色定位。 

许昌志 中国社会科学院中俄战略协作高端合作智库秘书长

乌克兰危机截至目前可分为四个阶段：2013—2014年的国内政治分裂阶段；2014年5月乌东两州宣布独立后形成的具备国际因素的军事冲突阶段；2022年2月开始的俄罗斯和美西方国家间“代理人战争”阶段；以及以2025年1月为起点的逐步冻结阶段。危机走势受五个方面影响：一是乌克兰加入北约问题；二是乌东四州和克里米亚的地位；三是美西方国家对俄制裁的力度和范围；四是美欧对乌军事和经济援助的可持续性；五是停火后的安全保障机制。乌克兰危机虽导致全球安全风险扩散，但爆发世界大战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原因在于，一方面，原子弹的出现改变战争形态，人类开始采用和平或者有限战争的方式达成政治目的；另一方面，“相互确保摧毁”理论和国际裁军、军控合作将在避免世界大战方面继续发挥重要作用。

韦宗友 复旦大学美国研究中心教授

特朗普2.0的国际秩序观可概括为四个“新时代”，分别是：多极化的时代、大国主宰新的时代、权力政治的新时代、和平竞争的新时代。同时，多极化时代下美国对外战略包括五个方面：一是推进“美国优先”外交政策，密切关注西半球；二是抽身欧洲和中东，让盟伴承担主要安全责任；三是聚焦亚太，加大与中国在亚太地区的争夺；四是经贸优先，让美国恢复元气；五是强调大国协调，共同应对全球安全挑战。从中国的视角看乌克兰危机，需要继续树立坚守公平正义的大国形象，肩负大国责任，找到维护世界和平与发展的可行路径。

 

议题四  重建和平之路径：利益攸关方的视角

主持人：封 帅 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国际战略与安全研究所所长助理 

李晨 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副院长

关于乌克兰危机的政治解决，需要制定短期目标和中长期路线图。短期目标方面，利益攸关方和各国的目标都是防止冲突升级，进而推动降级和停战。第三方可从两方面发挥作用：一是引入经济公共产品，如美西方国家对俄提出解除制裁的条件、国际参与乌克兰的经济重建等。二是监督，如以各种态势感知能力监督冲突各方有无违反承诺行为，并明确违反停火的相应惩罚措施。中长期路线图方面，需要重点关注欧洲安全架构建设问题，以及乌克兰加入欧盟、解除对俄制裁、逐渐恢复外交互动等。

刘中伟 国际关系学院科研管理处负责人

在某种程度上，美国是导致乌克兰危机延宕至今的关键外部因素之一。美国经济的内在矛盾（如债务、逆差问题），以及相关政策调整加剧国际秩序的不稳定性。其通过关税等手段转嫁压力，导致盟友陷入被动。特朗普上台后通过要求北约成员国提高军费开支等措施，加剧欧洲的安全焦虑。其对现有国际规则的漠视，也使欧洲产生失落感。在此背景下，中欧需要相互释放善意，通过务实合作稳定双边关系，协调立场防止危机升级，共同维护和平与发展的国际环境，在推动国际秩序变革方面找到利益契合点。

凌胜利 外交学院科研处处长

重建和平需要从以下几方面推动：一是对“共同安全”作出更具实操性的解释，使冲突各方都能对此产生认同。二是强调武力对维护国家安全具有局限性，“绝对的武力”无法带来“绝对的安全”。三是将讨论的重点放在危机长期化对经济、贸易、供应链等方面产生的外溢效应，推动各方在减缓外溢效应方面找到最大公约数。四是研判危机以何种方式结束，针对可能出现的不同场景，制定有所侧重的应对方案。

江天骄 复旦大学金砖国家研究中心副主任

乌克兰危机对全球战略安全环境具有显著影响。危机加剧大国间的军备竞赛，导致传统的军控体系瓦解，核裁军势头逆转，核扩散风险上升。其次，危机和“特朗普效应”给欧洲带来巨大冲击，德、英、法三国采取更激进的核政策，进一步推动全球核扩散趋势。新兴领域（如网络、外空等）的军事化加剧全球战略不稳定，核常武器的界限愈发模糊化，冲突升级风险增加。乌克兰危机中出现的网络冲突、无人机自主武器系统等，暴露国际治理规则的滞后性，新兴技术缺乏约束可能引发更大危机。金砖国家和全球南方国家在围绕危机提出原则性主张和倡议的基础上，需要在具体议题上提供功能性解决方案和公共产品，使之成为和平方案中的重要组成部分。